农舍的秘密 | 第15章 离开西班牙


        我们去广场去得太早,公交车还没来,但愿洛拉的朋友已经护送外公上车了。外公以前从没踏出英格兰半步,我很担心他一个人来西班牙会出事。我既激动又不安,这种情绪感染了身边所有人。我们一见到有公交车从转角开进来,就使劲招手、大喊,然后上车,可惜这些车里都没有外公,只好下车。这样上上下下的,很是尴尬。那天我们一大早就起床了,把旅馆上下精心布置了一通,还买了好多食材,准备做顿大餐迎接外公的到来。尽管我想跟外公还有大家一块儿在厨房吃,但洛拉坚持认为第一天最好我跟外公单独吃。后来我才明白,猪排、刚上市的土豆和葡萄都贵得离谱,若是全家人一块儿吃,我们难以承担费用。
 
        就在这时,载着外公的公交车从拐角开进来,停在我们面前。外公下了车,他穿着只有礼拜天才穿的黑色套装,戴着巴拿马草帽。眼前的一切让他眼花缭乱,他挤进人群,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了。还好这儿是西班牙,他的英伦风在人群中颇有点儿鹤立鸡群的味道,我一眼就认出了他,在他还没看到我之前就一下扑人他的怀中。洛拉和她的孩子们围拢过来,笑眯眯地跟我外公问候、握手。他们陪着外公顺着街道走回了旅馆,一路上都在说西班牙语,可外公一个字也听不懂,只好边冒着粗汗,边点头微笑。
 
        到旅馆后,外公先去冲了个凉,出来时他已脱去外衣和帽子。待外公在庭院的藤蔓下坐稳后,我们才正儿八经行了见面礼。洛拉给他端来一大杯冰啤酒。外公说他觉得现在舒服多了,便把四周好好打量了一番。
 
        “这里好热呀,你说是吧,露西?”他说,“不得不说,你看上去精神很不错,虽然似乎比之前瘦了些。噢,亲爱的,你晒黑了好多!对了,你那可怜的爸爸现在怎么样了?”
 
        我坐下来说了许多许多有关爸爸的事,说他有多善良、多正直、多勇敢,说他为了救康奇塔差点儿就死了。外公看着我,他蓝色的眼睛渐渐透出忧虑不安的神色。可他并没有打断我,等我说累了停顿时,他才开口:“露西,外婆身体还不错,可没有你陪在她身边,她过得不踏实。她每天都在掐着手指头算日子,盼你回家呢。”
 
        “好吧,我很快就会回去的。”我回答道,“爸爸的身体恢复得不错,而且开学的日子也近了。外公,跟我说说家里的事吧,花园开了什么花?阿影怎么样啦?”
 
        外公的话匣子打开了,我就坐在他脚边的小毯子上听,一个细节也不放过。过去几天发生了太多事,占据了我所有精力,这会儿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家,家里的种种有如潮水般涌来。我想起了外婆在苹果树下晾洗好的衣服(这会儿苹果应该熟了,可以摘来吃);英式无油烘焙飘出香味;山上的花楸果红了;蝴蝶在紫苑花丛里飞舞;大树在草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;夏日雨后欧洲蕨散发出的清香…… 这么一对比,西班牙简直是酷热难耐。期间,小佩皮托和佩得罗在通往庭院的那扇门的裂缝里钻来钻去,洛拉则追着他俩跑。他们几个来回跑了好几趟,可我却丝毫也没有在意。我的心早就飞回了家,周身被齐腰高的柳兰环绕……
 
        可外公注意到了他们。他打开行李箱,拿出一大袋伍尔沃斯产的多味糖果给他们吃。他们跟外公道了谢,咧咧嘴、眨眨眼、挥挥手,高兴极了。他们忘乎所以地玩了很久,厨房里不时传出阵阵欢笑。随后,洛拉来了,她已准备好午餐,孩子们个个都跟在她身后,手里要么端着盘小菜,要么拎着个瓶子。我跟外公秀了几句西班牙语,他彻底惊呆了,都接不上话,只好冲我微笑点头。西班牙料理口味颇重且油腻,外公看后都没怎么动刀叉,不过我倒吃得津津有味,吃了好大一份。
 
        吃完午餐,外公睡了一大觉。他说,伦敦的酒店太吵,再加上天气炎热,折腾得他昨晚一宿没睡。到了下午五点,我们俩就出发去医院了,路上几乎没说话。外公明显很紧张,一会儿清清嗓子,一会儿又捋捋眉毛。我人生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到了,现在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的挣扎就快结束了,我的祷告也快得到回应了。爸爸和外公一会儿就相见,这次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。
 
        希望这次不用叫那位老修女带我们进病房,因为我想自己带外公进去。这次她刚好不在,我不禁松了口气。门卫放我们进来,朝楼梯口的方向点了点头。这时外公放慢了脚步,他似乎有点儿犹疑。而我却迫不及待地冲到前面,门也没敲就溜进病房,钻进爸爸的臂弯,以最舒服的角度让他抱着。
 
        “爸爸,外公马上就来了,”我宣布道,“他正爬楼梯呢。你准备好见他了吗?”外公走到门边,小心谨慎地把脑袋探了进来。有那么一秒,我深感无法理解,难道外公把爸爸当怪兽看了吗?不过,一看到爸爸靠着枕头坐着,面色惨白、身体虚弱,外公的神情就立马变了。他急忙进屋,张开双手。
 
        “马丁,”他惊呼,“见到你这个样子,我真的感到十分难过……露西跟我说起了你……嗯……英勇救人的事儿。”他说着,紧紧握住了爸爸的左手,爸爸的笑容温暖平和,全然不是他讥讽人时的那种窃笑。这一幕可真是令人欣慰,我暗自觉得,这全是我的功劳!想到这儿,我心里就充满自豪和喜悦。
 
        “弗格森先生,请搬椅子坐吧,”爸爸说,“我没法说太多……一开口就喘不过气来……可见到你我很高兴。露西,你去楼下等着,我想跟你外公单独聊会儿,你过会儿再来跟我道别吧。”
 
        我只好快步走下楼,在花园里乱逛。花园四周环绕着古老的城墙,高大的杉树拔地而起,拦住了海风,园子里飘着百里香和柠檬马鞭草的香味。我欣喜无比,所有的事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爸爸跟我马上就会一起回家,等他回雏鸡小屋疗养后,身体很快就会好转的。那里绿树成荫,到处都有高大的山毛榉投下的树荫,凉爽宜人。他坐在花园里写作,我给他端咖啡,帮他邮寄稿件。明年夏天,我们再回西班牙,回来看洛拉、小罗西塔和其他小伙伴,去海里游泳,乘渔船,看望那位老奶奶……
 
        “露西,你爸爸正等着你来跟他道别呢。”外公站在楼梯口朝我喊,我立即欣喜地跑上去。
 
        “外公,你喜欢爸爸吗?”我问,“我早跟你说了他是好了,我说的没错吧?”
 
        “露西,没错没错。他很好,也很勇敢。快去看他吧,别待太久,他很疲惫呢。”
 
        我说好,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。外公怎么看上去那么忧虑呢?而且他眼角怎么会有泪痕呢?也许爸爸会告诉我原因吧。我进了屋,有点儿迟疑。他躺着一动不动,脸色非常难看。
 
        “我亲爱的露西,快过来。”他尽力抬起手臂,搂住了我,“我本想跟你解释……可我刚才说得太多了……现在只好长话短说。我想叫你明天就跟外公回家。你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……我一定会挂念你的。这个暑假令人难忘,不是吗?”
 
        我涨红了脸,说了一大串抗议的话。留爸爸个人在这儿?怎么可以!我要跟洛拉住一块儿,天天来看他。等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能上路了,我就帮他收拾行李。可爸爸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 
        “亲爱的露西,我太累,说不动了。”他说,“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!明天早上来跟我道别吧,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。还有,露西……你千万,千万不要怨恨!别把时间浪费在怨恨上,这太愚蠢了……你外公是个了不起的人!”
 
        事已至此,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。他吻了我,闭上了眼睛,我又在他身上靠了会儿,然后强忍着泪水抽开身。我走下楼,看到外公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等我。他低头沉思,双手紧紧抵着膝盖,丝毫没有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。看着这么个痛苦的老人,我实在不忍心。我本已想好无数抗议的话,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突然,一股恐惧感向我袭来。到底出了什么事?他们明明聊得很好,而且爸爸身体一好就会马上回家的。我把手轻轻地搭在外公肩上,把他吓了一跳。
 
        “外公,”我带着哭腔说,“就不能等他好了再走吗?他回家的时候需要有人帮他拎箱子。医生说任何重物他都不能提。”
 
        “露西,你要按他说的做。”外公说,声音里全是悲伤,“他在电报里叫我订好回程票。亲爱的,这是最好的安排。明天早上,他肯定很舍不得你走,你得帮他一把,所以你一定要勇敢,要听话。”他站起身,身体有些虚弱,脸上写满了悲伤和沧桑。我连忙挽住他的胳膊,生怕他摔倒,忍不住又开始想到底哪里出错了。
 
        我们一起走回家,路上谁也没说话。外公的情绪跌到谷底,我就送他回房休息了。然后,我跑到厨房跟洛拉和小罗西塔说,我得回家了,票都订好了,这结果无论我怎么说怎么求都无法挽回。我没料到,宣布完这个消息后大家的反应会如此强烈。洛拉紧紧抱住我,眼泪夺眶而出,小罗西塔用力攥住我不放手,其他几个小男孩则同时大哭大闹起来。他们的爸爸从酒吧冲着他们大喊,叫他们别吵,他们呼来喊去,动静更大了。我们只好抹干眼泪,炸了薯条,也算是开了场离别派对。叔叔弹吉他,小罗西塔跳舞,我们一起伴唱。外公太累了,所以没来,我们就给他预留了晚饭,放在托盘上。等我到住处,天色已晚,外公正在看书,不过似乎拿反了,他的精神状态没有半点儿好转的迹象。
 
        “外公,”我轻声问,“发生了什么事?你怎么这么难过?爸爸很快会回家的,对吗?他一定能来雏鸡小屋,是吗?外公,你说你喜欢他的,对不对?”
 
        “噢,是的是的,我是这么说的。”外公心情沉重地说,“露西,我们浪费了多少大好光阴啊,就是因为不肯原谅别人!我坐在这儿想了很久。我从小就没读多少书,你外婆的文笔比我好得多。可我觉得,如果我们不去爱与原谅,那么生命中的每个小时就是虚度、浪费掉的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们本来可以为你爸爸做很多事,可我们却什么也没做!”
 
        “可是,外公,你现在还可以做啊。”我坚持说,“等他回家后,我们都会好好弥补的。外公,等他回来了,我跟你就一起去机场接他,你说好不好?我跟你说过的,他不能自己扛行李。”
 
        可是外公只说了句:“上帝啊,我们会竭尽所能帮助亲爱的马丁。”说完这句,外公便垂头丧气地去睡了。我也躺上床,但没打算睡。这是我的最后一晚,是我最后一次看月光照在白墙上,听海涛拍打鹅卵石的声音。这是我最后一次听旅馆门前的嘈杂声:收音机里开着广播,行人来来往往、驻足交谈,咖啡馆里有人弹吉他、唱歌,歌声浑厚。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傍晚,我是跟小罗西塔她们一家人快乐地度过的,明天一早我将最后一次去医院。我把脸埋进枕头里,难过得不能自已,好在困意袭来,我立刻就睡着了。第二天醒来,西班牙的早晨阳光灿烂,这也是我在西班牙的最后一个早晨。
 
        下午出发前,我还有好几件事要做。我得打包行李,去见我爸爸,然后跟那位老奶奶道别,最后再跟洛拉一家吃顿道别午餐。还好我醒得早--窗外的渔夫们正撒网呢--所以我在早饭前就收拾好了行李。行李不少,有给外公外婆准备的礼物,小罗西塔的照片,拾到的贝壳,桉树上掉下来的蓝色绒球(我打算用它们做项链),还有我在西班牙和直布罗陀买的明信片。我本想给那几个孩子买几份礼物,可我的钱不够。爸爸病得那么厉害,我一见到他,就顾不得管他要钱了。不过,也许等我回英格兰后,就可以寄礼物给他们了。接着我跟小罗西塔一起去买早饭,这也是最后一次,我们俩都忍不住抹眼泪,擤鼻涕,买得不是很开心。
 
        早饭我三两口就吃完了,外公看出我很着急,便没责备我。我们向医院提了特别申请,这样才能在早上见到父亲。我先去探访,然后外公再去。可我一进门,就不着急走了。快要离别时,我步子迈得特别慢,因为我不想丢下爸爸一个人走。可我知道,现在已经不能改变主意了,听爸爸的话,心怀喜乐,这样才最让爸爸放心。
 
        见到爸爸时,他刚洗完脸,剃完胡须,看上去比昨晚精神多了。病房朝南,屋里洒满了阳光,一位面容和善的修女给他带了杯饮料。我搬来凳子,脸贴着枕头,沉重的心放松了不少。
 
        “爸爸,”我说,“我真的不想走。我走后,谁来照顾你呢?”
 
        “洛拉会来看我的,”他回答说,“在这里疗养再合适不过了。这里的修女都很优秀,尤其是傍晚来的那位老修女。她就住在家里那条街上!她跟我说,她每天都去礼拜堂为我祷告呢。”
 
        我抬起头,想看看爸爸有没有笑,可他的神情有些严肃,还带着一丝忧伤。
 
        “爸爸,那就有两个人为你祷告了。”我说,“我也在为你祷告呢。”
 
        “小露西,那就继续为我祷告吧。”他温柔地说,说完后,我俩都沉默了一会儿。他似乎说累了,于是我接过话茬。我跟他描绘了他回英格兰后的精彩计划。到了夏天,他可以坐在屋子里写作,窗外爬满了铁线莲和忍冬藤,时不时就有知更鸟从客房飞进飞出,而那间客房就是为他准备的。
 
        “大家都期待你回家呢。”说到最后,我问他,“你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,对吧?”
 
        “我当然想回家,”他说,“但我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去。可你要记住,这个假期真真实实地发生过,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。自从你妈妈去世之后,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。露西,你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小孩。我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你妈妈身边。你俩真是太像了!”
 
        “这个假期真的很美好,”我小声说着,双唇开始颤抖,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最后的结局却令人伤心,不是吗?”
 
        他紧紧抱住了我。
 
        “不是的。”他说,“其实有时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。你看,我经常感到懊悔痛惜,那些年我们本来可以一起生活的……都怪自己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……所以,当我救起那个孩子,把她交还给她父母时,我感到很欣慰……我常常半夜醒来,心怀感激,还好自己及时赶到。而且,要不是我生病,我也不会了解你外公。露西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这可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!”
 
        他说了太多话,差点儿喘不过气来。一位年轻的修女赶紧进了屋,她之前在门外徘徊了许久,把一只手温柔地搭在我的肩头,又伸出另一只手放在爸爸的手腕上。我跟爸爸吻别后,修女就把我带走了,走到门口,我又回头看他,虽然满脸泪水,但依然对他笑了笑。
 
        “这个假期过得很棒!”我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,“爸爸,谢谢你!真的谢谢你!”
 
        “露西,我也很感谢你!真的非常、非常感谢!”他喃喃低语道。接着,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。我又说了声“再见”。突然间,我被这一切压得喘不过气来。我的喉咙、胸口和太阳穴一阵发紧,我不想回家,一点儿也不想。为什么,噢,为什么我要在爸爸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他呢?他需要我去探望,等他身体好了还需要我为他收拾东西,打包行李呢。不知不觉间,我的双腿就带我穿过集市,朝葡萄园和橄榄树那个方向走去。每次去那里,我们都能得着安慰,而此时正是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刻。
 
        葡萄收获的季节到了,我认识的那位老奶奶在葡萄藤中辛勤地劳作着,身旁是她的小外孙女。我穿过灌木丛走向她俩。葡萄园里还有不少人,他们都好奇地盯着我看。老奶奶一看见我就高兴地朝我挥手,还往我嘴里塞了几颗葡萄。她又瞅了瞅我,看出我有心事。她把装满葡萄的篮子往旁边一放,就坐到柔而暖的土地上,还把我拉到她身旁一块儿坐下。葡萄藤围住我们,仿佛为我们开辟出了一处私人庇护所。我开始跟她讲自己的伤心事,我挥着小手用力比画着,说爸爸还在住院,而我却要坐飞机回英格兰了。佩德罗和小佩皮托经常说飞机,所以我知道飞机用西班牙文怎么讲。我说,我是来跟她告别的。此时,我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了。
 
        她马上就领会了,还喃喃低语了几句同情我的话。她说的那么多句西班牙语里,我只能听懂几句:“耶稣……与我同在……与你同在……也与你爸爸同在。”
 
        “跟我在一起,跟你在一起。”康奇塔每天都会说到这句,“跟我一起玩……我想跟你一起玩。”我跟老奶奶点了点头。没错,我听懂了,而且深受安慰。我太过悲伤,几乎就要忘了我爸爸不是一个人。我把他托付给我的好朋友耶稣了,耶稣非常爱他。迄今为止,耶稣战胜了一切困难,还回应了我的祷告。他会待在病房里陪伴爸爸的,爸爸也许还不认识他,可他对爸爸的一切却了如指掌。老修女会为爸爸祷告,我也会,而且我外公也喜欢爸爸。一切都很好呢。
 
        我捡起了两片葡萄藤叶,想把那一刻的记忆刻进脑海。我吻别了老奶奶,她很舍不得我走,便为我代求,愿上帝赐福给我。至少,她看起来是这样的。在回去的路上,我感到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。因为我想起了别的事,那就是我马上就能回家见到外婆和阿影啦。想到这里,我深吸了一口气,拍起手,在小泥路上蹦蹦跳跳起来。
 

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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